《园林》学刊·专栏导读（2023.10）丨藏书与归隐——无锡杨氏云薖园考析三则
藏书与归隐——无锡杨氏云薖园考析三则
Collection of Books and Seclusion: Three Textual Researches on Yang’s Yunke Garden in Wuxi
许家瑞 汪耀龙
许家瑞
海南经贸职业技术学院人文艺术学院讲师，中国风景园林学会理论与历史专业委员会青年委员，研究方向为园林历史文化
汪耀龙
天津大学建筑学院在读博士研究生，中国风景园林学会文化景观专业委员会青年学术委员，研究方向为中国古典园林历史理论、园林空间室外热舒适
• 全文刊登于《园林》2023-10期P106-115.
• 全文引文格式：许家瑞, 汪耀龙. 藏书与归隐——无锡杨氏云薖园考析三则[J]. 园林, 2023, 40(10): 106-115.
• 摘要：无锡杨氏云薖园，是无锡老城区内保存良好的近代宅园之一，也是近代无锡园林建设与文化传承的缩影。通过文献梳理与考证、图像解读与分析，发掘目前对云薖园仍存在一些模糊与错误的认知。（1）云薖园的兴造起点为1926年，并非1908年或1918年。（2）杨味云的造园本意是归隐回乡，重建一处藏书之处，与其1920年北京藏书寓所的失火息息相关。（3）《云薖图》完整表达了“嫏嬛福地”故事中的空间越界，佐证了云薖园平面布局在观书序列、建筑朝对两方面与天一阁及四库三阁的耦合。以上表明云薖园在其独具一格的中西交融风格之下蕴含着中国传统藏书楼园林的基因。
• 关键词：云薖园；杨味云；归隐；藏书楼园林；平面布局
云薖园位于无锡老城西北，长大弄5号，为官僚资本家杨味云建造，是无锡近代宅园的代表之一。云薖园对西式别墅的运用，形成独具一格的中西交融风格，长久以来被认为是体现创新思想与精神的园林。
1 兴造起点重考
关于“云薖”所指和建造时间，素有争论。杨玉伦考证“云薖”是杨味云整座宅院之名，建于1926年[1]。杨氏后人则认为“云薖”需加“别墅”为后缀，兴造起点为1908年[2]。2011年，无锡市房地产档案馆公布1935年杨氏地契（图1）与房屋平面图（图2）。占地面积为4亩8分2厘2毫，合杨味云《云薖记》中“云薖之地，广不过四亩[3]”之表述。故认为“云薖”即云薖园，建于1918年[4]，此观点也被后来专著文章沿用。
图1（左） 杨味云宅院房屋平面图
图2（右） 杨味云宅院地契
以“云薖”为整个宅院概念回归《云薖记》，发现除面积信息外，与其余文本均冲突。根据文中命名、范围与池水三点关键描述，推断“云薖”二字应指宅院中的园林部分，这也与秦岐农绘《云薖图》对应。另外，根据《云薖图》中《云薖记》落款“丙寅（1926）冬仲苓泉居士撰”（图3）与绘画题跋“丙寅嘉平月”表述，结合杨味云《苓泉居士自定年谱》中人生轨迹，推断其“五十（岁）建园”表述为年龄泛指。故笔者认为云薖园于1926年兴造，当年建成。
图3 《云薖图》中《云薖记》
2 造园本意分析
《年谱》记载：“庚申（1920）五十三岁……十一月京寓所失慎毁上房五楹，余所藏书籍多被焚平……尽付一炬矣。”[5]显现了杨味云的藏书家身份。许国凤在《云薖漫录》跋中道：“庚申冬（先生）寓庐失慎，所藏尽焉……乙丑（1925）国凤归自京师，乃以仿宋刻聚珍版校印，碎锦零玑未足餍阅者之目，世有欲窥全豹，造云薖而踵请者乎？[3]”将云薖园与北京寓所关联了起来，表达了杨味云的造园本意为藏书。
杨玉伦考证“薖”为“窠”字之意[1]。杨味云在京津从政期间，历经袁世凯、张勋两次复辟，本就心渐山林，终在1923年7月请辞获批，而园林正好可以作为他退居之所，是为老窠。所以，藏书与归隐一起作为造园动因促成了云薖园的建立。
3 平面布局解析
“天一阁范式”中观书序列的源头来自西晋名臣张华“嫏嬛福地”故事，“石门”分隔仙境与人间，这种“石洞二开”比拟“二犬（龙）护门”的具体做法在清四库三阁的相关图像与实际建造中均可寻得（图4），观书序列由南至北（表1）。
图4 文澜、文津、文源阁地盘图
及平面图中的“石洞二开”
表1 四库三阁观书序列与园林要素对应表
《云薖图》图幅127.5cm×46cm，立轴，纸本设色，下为云薖园，中为城墙，上为锡惠二山。首先，秦岐农在绘制中明显忽略了图1上部，即云薖园通向街巷的、与小桥相通的大门，并直接把位于拄笏亭西北侧的裘学楼、东北及北侧的住宅部分扭转90°，使之在图中位于观图方向的中点处（图5），目的是为了营造幽雅深奥的藏书之境；其次，秦岐农在右下角以极为夸张的形态描绘了拄笏亭的北侧假山，顺锡惠二山来势，头朝拄笏亭南侧，扭曲身姿，张牙舞爪，神似一犬，但真身为龙，极有可能是对“嫏嬛福地”故事中“石洞二开”的表达。现实情况中，南侧假山石洞设汀步可穿越，北侧假山只能用于窥视裘学楼（图6）。但实际建造的云薖园并没有《云薖图》中的东西向纵深空间，那观书序列是如何体现的呢？民国石刻天一阁图（图7）提供了线索。
图5 《云薖图》的观图序列
图6（上） 拄笏亭南侧及北侧假山石洞
图7（下） 石刻天一阁图局部
从图中可知其入口与现今不同，原入口设置隔断，提供了一种将观书人顺墙壁移向南部假山处的流动方式，故推测天一阁的观书序列如下（图8），即“入口——假山（兰亭、东亭）——水池（石峰）——书楼——花台——假山（水池）”。根据1926年站在隔断处向南拍摄的照片（图9）与1934年休憩的天一阁照片（图10）也可得到印证。另外，以天一阁兰亭东北面与东亭西北面作坐朝延长线，基本交汇于天一阁建筑中心线与建筑大门处，更加正对鳌峰（图11），这说明民间注重园林建筑与藏书楼的朝向与对峙关系。
图8 天一阁观书序列及阁后游览序列图
图9（左上） 1926年天一阁南部
图10（右上） 1934年天一阁
图11（下） 天一阁前兰亭及东亭朝对图
通过对云薖园园林建筑的坐朝分析（表2），裘学楼正对组合立石为仙人峰（图12）。《云薖图》中的观书序列即是云薖园平面中东西轴线与南北轴线的结合，园林空间中的观书序列如下：入园在拄笏亭前停留，先从拄笏亭北侧假山石洞处一窥裘学楼，再从拄笏亭南侧假山石洞至小林屋，沿池岸过停琴榭至小桥，步小桥过苓泉达裘学楼（图13）。
表2 云薖园建筑朝向度数测量表
图12（左） 裘学楼、仙人峰与拄笏亭之间朝对关系
图13（右） 云薖园的观书序列
4 结语
杨味云作为1905年清政府“五大臣”出洋考察载泽一路随员，深知西方藏书方式和园林做法，但仍运用中国传统藏书楼基因进行工程营建，映射了近代文人传承、延续中华文化的初心。而透过对云薖园模糊与错误的认知的考析，正有利于进一步认知中国近代园林“中体西用”“与古为新”等造园观念的固守与转变。
参考文献
[1]杨玉伦. 扫叶集[M]. 无锡: 无锡史志办公室, 2014.
[2]杨世纯, 杨世缄. 双松百年[M]. 北京: 中国社会出版社, 2006.
[3]杨寿枏. 云在山房类稿[M]. 台湾: 文史哲出版社, 1994.
[4]无锡市房屋产权监理处, 无锡市房地产档案馆编.无锡市名人故居[M]. 南京: 凤凰出版社, 2011.
[5]周和平. 北京图书馆藏珍本年谱丛刊 第192册[M]. 北京: 北京图书馆出版社,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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